道生之,德畜之,物形之,器成之。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。道之尊,德之贵,夫莫之爵而常自然。道生之畜之,长之育之,亭之毒之,养之覆之。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。
德:即道之德,道的功能和作用。
物形之:物赋之以形体。万物之生成皆由物赋形,而成为有形体的存在。
器成之:器使之得以完成。指事物最终作为某种器具而完成它的存在。器,器物,器具。此句王弼本及其他传世本作“势成之”,帛书甲、乙本皆作“器成之”,应从帛书为是。由“道”、“德”而“物”、“器”,排列更合理,体现了事物生成发展由高到低、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。高明云:“按物先有形而后成器,《老子》第二十八章‘朴散则为器’王弼注:‘朴,真也。真散则百行出,殊类生,若器也。’二十九章‘天下神器’王弼注:‘器,合成也。无形以合,故谓之神器也。’《周易·系辞上》‘形乃谓之器’韩康伯注:‘成形曰器。’皆‘形’、‘器’同语连用。从而可见,今本中之‘势’应假借为‘器’,当从帛书甲、乙本作‘器成之’。夫物生而后则畜,畜而后形,形成而为器。其所由生者道也,所畜者德也,所形者物也,所成者器也。”(《帛书老子校注》)
莫之爵而常自然:没有人加以封爵而常处于自然的状态。联系上文,这句意思是说道的尊贵只在于它的自然,并非如世俗的尊贵是由于封爵。爵,封爵。“莫之爵”,传世本多作“莫之命”,帛书及傅奕本等作“莫之爵”,当从。卢育三云:“爵,河上本、景龙本如王本作‘命’。罗振玉云:‘御注本、敦煌本作“爵”。’傅本、遂州本、范本、帛书《老子》甲、乙本亦作‘爵’。四家注本:‘明皇、王弼二本“命”并作“爵”。’知王本原作‘爵’。据改。”(《老子释义》)又北大汉简本《老子》其字亦作“爵”。按,“命”也有封爵之意,“命”、“爵”两字可通,但原文应作“爵”,而且作“莫之命而常自然”易生误解,奚侗、蒋锡昌、任继愈、陈鼓应等众多注家即因此误释为:道不命令干涉万物而顺任自然。
道生之畜之:传世本“畜之”前有“德”字,此句作“故道生之,德畜之”。帛书甲、乙本均无“德”字,应从。依帛书本,则此句连下文为“道生之畜之,长之育之,亭之毒之,养之覆之”,文气顺畅,一意贯通,是形容道之生养万物。传世本为求行文整齐一致,据本章开头“道生之,德畜之”之句,而添一“德”字,致使文意有所不通。加一“德”字,则下文“长之育之,亭之毒之,养之覆之”的主语都是“德”,与帛书本的整句主语都是“道”不同,使“德”脱离了“道”而成为养育万物的主体,违背了老子的思想。第一节说“道生之,德畜之”,两句对举成文,“道生之”与“德畜之”二者具有互文性,就老子思想实质而言,虽然分开说是“道生之”、“德畜之”,而合起来说实际上是“道生之畜之”,因为所谓“德”本是道的功能,道德一体难分彼此。故此处说“道生之畜之,长之育之”云云,与上文“道生之,德畜之”,行文形式上看似不一致,但思想内容却是一致的。参见刘笑敢《老子古今:五种对勘与析评引论》。又北大汉简本《老子》亦同于帛书,无此“德”字。
亭之毒之:犹言“成之熟之”。亭,成。毒,熟。按,此句颇费解。河上公注及其他古本正文或作“成之熟之”,注家多据以作解,今暂从之。毕沅云:“《说文解字》:‘毒,厚也。’《释名》:‘亭,停也。’据之是亭、成,毒、熟声义皆相近。”(《老子道德经考异》)劳健云:“亭毒与成熟,声韵皆相近,或古有互训之义。亭毒犹成熟也。”(《老子古本考》)
养之覆之:养,养育。覆,覆盖,保护。
道化生它,德蓄养它,物赋予它形体,器使它完成自己。所以万物没有不尊崇道而珍视德的。没有人给道加封,道的珍贵在于它的自然。道化生它们,蓄养它们,使它们成长,使它们发育,使它们成熟,使它们得到培养和保护。道化生万物却不加占有,有所作为却不自恃有功,长养万物却不加主宰,这就叫作深奥的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