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经典和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及趣味本来有一定差距,如果再板起面孔、高高在上,只会让现代读者望而生畏。当然,经典也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,一味将它鸡汤化、庸俗化、功利化,也会让它变味。最好的办法就是,既忠实于经典的原汁原味,又方便读者读懂经典,易于接受。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下,《国学经典丛书》首先是以原典为主,尊重原典,呈现原典。同时又照顾现实需要,为现代读者阅读经典扫除障碍,对经典作必要的字词义的疏通。这些必要精到的疏通,给了现代读者一把打开经典大门的钥匙,开启了现代读者与古圣先贤神交的窗口。
放眼当下出版界,传统文化出版物鱼目混珠、泥沙俱下,诸多出版商打着传承古典文化的旗号,曲解经典,对现代读者尤其是广大青少年认知传承经典起了误导作用。有鉴于此,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的《国学经典丛书》特别注重版本的选取。这套丛书30个品种当中,大多数择取了当前国内已经出版过的优秀版本,是请相关领域的名家、专业人士重新梳理的。这些版本在尊重原典的前提下同时兼顾其普及性,希望读者能有一次轻松愉悦的古典之旅。
种种原因,这套丛书必然会有缺点和疏漏,祈望方家指正。
在旧时的中国,尤其是宋代以后,孟子可以说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,这大概还得拜南宋后出现的发蒙读物《三字经》所赐。《三字经》劈头就讲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,这可是孟子的意思。第二句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,那才是孔子的话。可见,从那时起,孟子的地位并不比孔子低。这里,我们就先来讲讲孟子这个人、《孟子》这部书吧。
一、孟子其人其书
孟子名轲,生活在动荡的战国中期,邹(今山东省邹城市)人。关于孟子的生卒之年,学术界历来有许多说法。据统计,光孟子的生年之说就有九种之多,然后又由于各种推算的不同,以及对他寿数的说法不同,可衍生出更多关于孟子卒年之说。这里我们仅取一种相对通行的说法,即孟子生于约公元前372年,卒于约公元前289年。
古人除名之外还应有字。关于孟子的字,《孟子》书中并未提到过,司马迁在其《史记》中也无记载。到东汉末的赵岐,他在注解《孟子》时就更不清楚了,只能说孟子“名柯,字则未闻也”(《孟子题辞》)。但从魏晋开始,突然冒出孟子字“子车”、“子舆”或“子居”等多种说法。尽管煞有介事,但证据却绝无,且其中还有被学界公认的“伪书”,因此不足凭信。
孟子的先祖是谁?《孟子》七篇中没有说,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及其他与孟子同时代或稍晚的历史文献中也无记载。东汉赵岐在《孟子题辞》中说:“或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。”“或曰”之说表明赵岐也不能完全确定,但学界一般都沿用了此说,即认为相传孟子的远祖是兽国的贵族孟孙氏,后来家道中落,从鲁国迁居邹国。据说孟子幼年丧父,与寡母相依为命,孟母对孟子的教养有道。从《孟子》书中我们知道,孟子对其母亲非常孝敬,以致因葬母时棺椁衣衾太好而遭人非议。从西汉开始,孟母开始成为世所公认的母仪典范,西汉时的文献《烈女传》、《韩诗外传》中记有“孟母三迁”、“孟母断织”、“东家杀豚”等故事,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虽无从考证,但不妨其成为流传千古的美谈。
孟子的师承关系也不太清楚。司马迁说他“受业于子思之门人”,但“子思门人”是哪位?缺乏进一步的说明。从中唐韩愈开始,不少儒家学者都说孟子的老师是子思,子思的老师是曾参,此说后来流传甚广,但没有确切的证据,所以也有学者并不认可。根据孟子自己的说法:“予未得为孔子之徒,予私淑诸人也。”(《离娄下》)这里的“人”是谁?我们不知道,大概是“子思之门人”吧?而所谓“私淑”,按一般的理解,是指敬仰某人学问但未能登堂入室成为其弟子的说法。因此,孟子直接的老师是谁,至今无法断定。
孟子的生平经历,与其崇敬的孔子有很多相似之处,这主要表现在:一、与孔子一样,他也长期开门授徒,即使在游历诸国时,学生们还是伴随其左右;二、与孔子一样,他也有强烈的从政愿望,希望把自己的政治理想付诸实践,因此中年开始他也周游列国游说,而“仆仆于道路”的结果和孔子也差不多,没有哪位国君真正愿意接受其政治主张;三、与孔子一样,晚年时孟子也退居故里,与学生一起讨论学问。这里我简单叙述一下孟子以上三方面的情况:
孟子曾说过:“君子有三乐,而王天下不与存焉。父母俱存,兄弟无故,一乐也;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地,二乐也;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三乐也。君子有三乐,而王天下不与存焉!”(《尽心上》)孟子用先秦特有的强调句式即前后的复句,来强调从事教育之“乐”,说明他把从事教育看得比称王天下还要有价值,看来他确实在长期的教学活动中获得过很大的慰藉。由于长期从事教育,孟子的学生尽管没有孔子“弟子三千,贤人七十有二”那么多,但可以想见也一定不少。如他在游历齐国时,已经是“后车数十乘,从者数百人”(《滕文公下》),这所“从”的“数百人”,都是他的学生。只是由于没有类似司马迁为孔子学生专作的《仲尼弟子列传》这种比较可信的资料,所以我们对孟子学生的情况了解不多。现在能确定的也仅有乐正子、万章、公孙丑、公都子、陈臻、充虞、咸丘蒙、陈代、彭更、屋庐子、桃应、徐辟、孟仲子等十几人,他们都见诸《孟子》书中。后世有学者在这方面做过不少研究和考证,但其结论未被学界普遍接受,而所增人数也实在有限,所以不提也罢。
大致说来,孟子是四十来岁开始其政治游历的。在此之前,他或许已有了短暂在邹从政的经历。孟子的游历,到过齐、宋、薛、鲁、滕、梁(魏)等国,期间还曾返回过邹国。孟子在各国的时间有长有短,有的仅是路过,有的则去过数次,旅居时间也较长。其中,去过次数最多、旅居时间最长的是齐国。
至于孟子游历诸国所提的政治主张,基本上是一以贯之的,那就是主张“王道”而反对“霸道”,反复申论“仁政”的重要性、必要性和可行性。孟子在其游说中提出:“仁政”源于先王的“不忍人之心”,而从正经界、划井田开始,其中包括了“省刑罚,薄税敛,深耕易耨”等内容;他认为这可以使老百姓有一定的“恒产”(土地),能安居乐业,老人们能衣帛食肉,进而再使年青人受到道德教育;在孟子的“仁政”思想中,“民”具有关键意义,其地位高于国家,更高于君王,所以君王必须能保民、安民、养民和惠民;如果能做到这样,那么即使是弱国、小国,国君即使是好勇、好贷、好色之徒,即使用木棒为武器,也可以打败秦、楚这种有“坚甲利兵”的强国、大国;就可以使其军队成为“王者之师”,别国的人民就会“革食壶浆以迎王师”。
孟子在诸国颇受各国君主的优礼,明显要比当年的孔子来得幸运,这与当时各国普遍有“礼贤下士”的风气有很大关系。孟子在游说那些诸侯时,常常慷慨陈词,咄咄逼人,摆出一副“说大人则藐之”的架势,经常弄得那些国君狼狈不堪,只能“顾左右而言他”。但当时的君主都是一些讲求实际功利的人,他们都崇尚霸道,大国热衷于如何攻伐、兼并,小国则关心如何在夹缝中搞平衡、求生存。所以孟子那些陈意甚高的政治理想,在这些国君眼里就不能不是“迁远而阔于事情”,就如司马迁所说的:“当是之时,秦用商君,富国强兵;楚、魏用吴起,战胜弱敌;齐威王、宣王用孙子、田忌之徒,而诸侯东面朝齐。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,以攻伐为贤,而孟轲乃述唐、虞、三代之德,是以所如者不合。”因此,孟子游说的结局也和孔子一样——到处碰壁。
经过这么多年的东奔西走、四处碰壁后,孟子最终明白,那些诸侯国君主虽然在“重士”的风气下对自己很客气,但却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政治主张,他的“王道”、“仁政”理想是难以实现了。到了这种境地,他又一次以孔子为榜样,放弃从政愿望,回归故里,与弟子们一起讲学论道,希望通过这种形式,把自己的思想传于后世。于是,就有了我们今天还能读到的《孟子》这部著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