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终密考一折、一学政片、一清单,定例须亲笔自缮。余久未作楷,故未自缮,弟能自缮否?
同治六年丁卯正月初二日 致沅浦弟书
沅弟左右:
鄂署五福堂有回禄之灾,幸人口无恙,上房无恙,受惊已不小矣。其屋系板壁纸糊,本易招火。凡遇此等事,只可说打杂人役失火,固不可疑会匪之毒谋,尤不可怪仇家之奸细。若大惊小怪,胡想乱猜,生出多少枝叶,仇家转得传播以为快。惟有处处泰然,行所无事。申甫所谓“好汉打脱牙,和血吞”,星冈公所谓“有福之人善退财”,真处逆境者之良法也。
弟求兄随时训示申儆,兄自问近年得力,惟有一“悔”字诀。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,可屈可伸,可行可藏,又每见得人家不是。自从丁巳、戊午大悔大悟之后,乃知自己全无本领,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。故自戊午至今九载,与四十岁以前迥不相同。大约以“能立能达”为体,以“不怨不尤”为用。立者,发奋自强,站得住也;达者,办事圆融,行得通也。吾九年以来,痛戒无恒之弊,看书写字,从未间断,选将练兵,亦常留心。此皆自强、能立工夫。奏疏公牍,再三斟酌,无一过当之语、自夸之词。此皆圆融、能达工夫。至于怨天,本有所不敢;尤人,则常不能免,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。弟若欲自儆惕,似可学阿兄丁、戊二年之悔,然后痛下箴砭,必有大进。
“立”“达”二字,吾于己未年曾写于弟之手卷中,弟亦刻刻思自立自强。但于能达处尚欠体验,于不怨尤处尚难强制。吾信中言皆随时指点,劝弟强制也。赵广汉本汉之贤臣,因星变而劾魏相,后乃身当其灾,可为殷鉴。默存一“悔”字,无事不可挽回也。
同治六年正月初四日 致澄侯弟书
澄弟左右:
军事愈办愈坏。郭松林十二月初六日大败,淮军在德安附近挫败,统领张树珊阵亡。此东股任、赖一股也。其西路张逆一股,十二月十八日,秦军在灞桥大败,几于全军覆没。捻匪凶悍如此,深可忧灼。
余廿一日奏明正初暂回徐州,仍接督篆。正月初三日接奉寄谕。现定于正月初六日自周家口起行,节前后可到徐州。身体尚好,但在徐治军,实不能兼顾总督地方事件,三月再恳切奏辞耳。
沅弟劾官相,星使业已回京,而处分尚未见明文,胡公则已出军机矣。吾家位高名重,不宜作此发挥殆尽之事。米已成饭,木已成舟,只好听之而已。
余作书架样子,兹亦送回家中,可照样多做数十个。取其花钱不多,又结实又精致。寒士之家,亦可勉做一二个。吾家现虽鼎盛,不可忘寒士家风味,子弟力戒傲惰。戒傲,以不大声骂仆从为首;戒惰,以不晏起为首。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篮情景,弟则不忘竹山垇拖碑车风景。昔日苦况,安知异日不再尝之?自知谨慎矣。
同治六年正月初十日 行次归德府
沅弟左右:
得春霆信,贼去樊城仅六十里。余为雪所阻,今日在归德停住一日。批令霆军在河南西路六府专追任、赖一股,暂不赴秦,业已抄咨弟处。盖以大局而论,任、赖纵横五省,不可无多军缀之。张逆仅在陕西三府一州之境,左、刘二军已足支持。以私计而论,春霆与左帅积不相能,恐其溃败决裂,又生金口之变;若留于南阳、汝、襄等处,豫西鄂北俱属有益。望弟将余苦心告知春霆,令其莫再奏事。余将来奏定,令渠军专办南、汝、襄、许四府州可也。
弟之奏稿及咨札稿,动称“剿灭此股”,亦欠斟酌。余于奏咨函牍,但称“或可大加惩创”而已。余见弟与各处函牍,亦颇觉烦渎忙乱。以后调度文书,以少为好。昔胡文忠亦失之太多,多则未有不纷乱者。“殄灭”等字,不可轻用也。